良心

 

 
       Sigmund Freud的其中一個理論,Defense mechanism裡,其中一個叫作Intellectualization,當年讀書時老師講的例子是,醫護人員面對死亡時不可能沒有感覺,但若一天到晚工作時都因病人的去世而哭得呼天搶地,那肯定沒法正常工作,故他們的防衛機制便起作用,就是這個Intellectualization。
       
入行多年,這一年考核的其中一個評語是處理危急事件時的處理不錯。急症病房內遇到有病人arrest的機率本來就不低。Arrest這個字到底應該怎麼譯我真的不知道,死亡嗎?又不算,因為經過急救還是有機會救回來,但那一刻,有可能是失去了任何生命表徵,也可以是出現奇怪的心跳,最簡單講,就是瀕死。而在瀕死狀態能救回來的比例本來就不高,救回來能康復的個案自然更低,但盡力搶救,是必然的事情。自學生時代開始,我遇到這種狀況的比例極誇張,連帶我的老師都因為我實在太黑而嚇怕了趕我走。正式工作後,特別在外科的某一個階段,差不多每天都遇到這狀況,那時候,我差點因為這而辭職,不是怕黑,要急救要工作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邊的人的說話和嘴臉。但自從同事送我平安包,運勢真的有所改變,現在該不算是地獄黑仔王。每一次遇到這種狀況,心情多少也會有所影響,但基本上都能以平常心對待,情緒的浮動不大。
       
昨晚的事情是這樣的。
 
有一位伯伯不停說腰骨很痛,多年前跌倒過,基本上做不做手術都是以止痛藥舒緩一下。這次入院是為了別的事情,但本來腰骨就不好,再加上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怎麼可能不痛。止痛針是打了,但情況不見好轉。還是不停按鈴說很痛,試著將床頭升高降低坐直躺平、在腰間加點被、調整一下腰封的位置…怎麼也還是痛。他很想可以坐出來,但我拒絕了他這個要求。如是者整晚就這樣調整著,有時候自己一個時也試著將他拉高一點點,但看他似乎還是很痛。
 
然後兩三點左右他開始睡著。
 
然後4時55分ar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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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不果。
 
如果有靈魂,那刻,他的靈魂在哪裡?
 
今天回想了急救的過程,就算從來100次也還是同樣的次序,基本上沒法做得更好。但我真的沒法原諒自己。就算我知道我不可能讓他坐下來,就算也許坐下來他死得更快,就算我整晚一直在看著他,就算我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但,
 
我真的沒法做得更好?如果是,為甚麼現在眼淚會流。我真的沒法可以令他舒服多一點點?是我做不到還是我沒有做?拒絕他人生最後一個請求,是我不想還是我不能還是我怕做了會被埋怨還是習慣上不會做還是甚麼?如果我對得住自己的良心我為甚麼會喊?如果不是,那我的良心去了哪裡?
 
我對得住自己嗎?對得住這個病人嗎?對得住我每一個病人嗎?
 
真的太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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