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爺爺!
從小就不喜歡吃海鮮,吃時實在太麻煩,肉又不多,大多時付出與收穫不成正比,跟一口咬下一啖雞脾實在差天共地。真的要吃,也只是吃石班,其他魚的肉太滑,不合我的胃口,石班相對多肉,口感適中,固是年幼時我小數會吃的海鮮。然則,我倒能分辨各種不同的魚類,主要是因為自少便跟著爺爺吃喝,他愛吃魚,看著他吃不同的魚,看久了自然也懂得一點。除了吃,還有就是釣,兩爺孫坐著坐著就是一個下午,我們可是用魚排來釣的,可不像用魚竿約的那麼不實在。有兩次,爺爺用魚排跟一條巨魚搏鬥(巨魚是我當時的感覺,現在想來大概也該有三四斤吧;至於搏鬥嘛,就是我倆坐在船躉上跟海中的大魚拉扯),而我,當然只是在旁邊吶喊的小卒。可惜,兩次都沒法鬥得過牠,這大概是魚排的不足之處。今天,我已變得愛吃海鮮愛吃魚,走過街上的海鮮檔,突然又湧起要吃的衝動。想著便要買回家煮來吃,順便也叫爺爺嫲嫲過來吃飯吧,好像還沒有請過爺爺好好吃一頓海鮮,拿起電話,正打算撥給他,才發現爺爺的電話號碼已經不在,高漲的情緒盡去,換來是猛一下回到現實的無奈。是我太遲鈍適應不了嗎?還是太懦弱不願接受?也許都是,但我自覺是捨不得去接受,捨不得讓自己接受而已。
二零零九年八月十四日,教我永沒法忘記的日子,也許是我放不下,也許是根本不願放下。而現實是爺爺已到了那邊,剩下獨個待在這裡的我。
那天,我趁中午時份偷偷回到家裡,說偷偷,是因為回家對我來說有很大壓力,不斷提醒爺爺已走這事實,故自不然很怕回家,亦更少探望嫲嫲。不回去、不去看、不去想,這駝鳥政策我一直堅持著。故,由以前差不多每星期都跟爺爺嫲嫲飲茶,變為見她的次數屈指可數,也許,這政策就是我的性格,遇到事情總是先想著逃避。如是者,逃到這天,為了取信不得不回家時,偏巧遇著父親在家。然後就像大雨過後山泥傾瀉般,指責我為何這半年來仍沒拜過爺爺?為何老是不理會嫲嫲?就是生前盡孝死後也要守孝,否則別人眼裡怎麼看?親戚之間怎麼看?還有就是嫲嫲對我很是不滿,說著說著他也落下淚來。我心裡沒有一絲怪責或埋怨,畢竟要這麼教訓一個已長大的兒子定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相信他也是迫不得已才這麼說。那刻,我甚麼感覺也沒有,彷彿甚麼都跟我無關,直到離開家門,獨個兒走在海旁,想著該如何自處時,才感到深切的悲哀,最親近的人對自己一點也不理解,對自己不滿,人們的想法在我角度看是成見,人們所見在我看是誤解,只是我再無氣力去解釋甚麼。
於是,終於去了拜祭,被迫親眼看著他的照片出現在那石碑之上,看著看著,腦袋轉不過來,思想接受不了,除了眼淚的滑下。但那丁點水實在帶不走甚麼,帶不走人們的想法,帶不走世上的偽善,帶不走心中半點的悲哀,便這麼靜靜的蒸發掉。
世上的一切都建築在這虛幻之上,如果沒發生這些事,我大概不會再一次知道這個我原來是這麼孤獨,孤寂到面對最親的人的誤解也懶得分辯,然後又再回到將心關起來拔掉插頭的狀態。這個我倒擅長,只要帶上面具掛著笑臉給大家看看便可,所謂成長不就是這麼一回事。
爺爺,爺爺!
如果可以說的話,我想讓你知道我是多麼的捨不得你。每一想起便帶來那錐心的痛、隨時掉落的眼淚、還有每一段不能磨滅的記憶。那時每一次早起跟你飲茶時我都告訴自己別懶床,見面的機會不一定還有很多,千萬別讓自己將來後悔,但…這刻才知道自己還是錯失了太多太多相見的光陰,教我該怎麼說出自己的悔恨。如果、如果、如果…每想起如果只會喚來那股隨時跑出來撕裂著心房的痛。我試著放下、忘記、然後不斷的麻醉自己,但都徒然,萬事萬物每分每刻都在提醒著這個殘酷的事實。
「苦啊!」福貴代我喊道。